九、  大幕落下

    1991年的郵市瘋潮之所以稱之為“瘋”，是因為它與1985年和1988年這兩次高潮相比，那就是大巫和小巫的關系。

    1991年的郵市瘋潮波及范圍很廣，參與人數(shù)眾多。我國民間郵票交易市場發(fā)展到1991年已經(jīng)有了相當?shù)囊?guī)模，除了著名的“四大郵市”之外，在各省會城市、交通樞紐城市以及其他中小城市里也自發(fā)形成了大大小小的郵票交易市場，在這中間有合法的，也有尚未取得合法身份的，其中合法的郵票市場一般集中公園內，非法郵市則依附于國營郵票公司門口或歷史形成的郵人相對集中的地方。1991年的郵市瘋潮通過郵票價格鏈把全國各地的郵市緊密地聯(lián)系起來，郵票價格的瘋漲所帶來的豐厚利潤其示范效應也吸引了無數(shù)人投身其中，樂此不疲。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郵市里，高潮時期每天入市人數(shù)達到上萬人，其場面非常壯觀，而在中小城市的郵市里，每天也聚集著數(shù)百上千人，吆喝叫賣聲不絕于耳，象個巨大的集貿市場。1991年的郵市瘋潮，其價格上漲的特點是大城市先漲，中小城市后漲，各路炒家一般利用這種價格差來打時間差，特別是一些小縣城由于交通不便、信息閉塞而成為他們撿漏的地方并常常會有意外的收獲，正是這條奇妙的價格鏈把所有大中小城市甚至小城鎮(zhèn)的郵票市場聯(lián)系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覆蓋全國的郵票交易市場。

    1991年的郵市瘋潮炒作強度大，價格暴漲暴跌。1991年的郵市之所以能夠稱之為“瘋潮”主要表現(xiàn)在炒作強度上，大量的社會閑散資金源源不斷地涌進郵市，不可避免地造成與龐大的資金供給量相對應的郵品需求量遠遠大于郵品的供給量，在短時間內各類郵品的價格迅速上升到不可思議的地步。旁人獲利的強烈示范效應使得后來人很容易失去理智，于是又有更多的資金進入郵市，由于資金的暫時擁堵，有時候還會出現(xiàn)有錢買不到郵品的怪現(xiàn)象，特別是當賣家預期手中持有的郵品很快就會上漲而惜售，更加重了人們的錯覺。這一時期，郵市有句口頭禪：什么時候和什么價格買進都無關緊要，什么時候和什么價格賣出都很快后悔。當然價格在暴漲之后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暴跌。特別是當郵市里謠言四起的時候，當主力資金被悄悄地抽走的時候，大盤突然之間會失去重心，一片跳樓聲攪得投資者人心惶惶，每一個人都惟恐自己被套牢，于是爭先恐后地低價兌現(xiàn)，這種行為往往更加劇了郵市走向崩潰的邊緣。如1991年11月中下旬，隨著各地對郵市加大治理整頓的力度，郵市價格出現(xiàn)暴跌，“孔子”小型張從1900元/盒暴跌至700元/盒；著名的“紅佛”小型張由130元/枚一下子掉到40元/枚；當時有“領頭羊”之稱的“銅車馬”小型張由2500元/盒降至900元/盒。郵品中其他種類如生肖版票、郵資封片和中低檔版票的價格與盛時相比都暴跌了40-70%不等，炒作強度最大的品種往往也跌得最慘，如當時鬧得沸沸揚揚的“賑災”版票，最高時320元/版，最低時則只有52元/版，不及盛時的1/6。

    1991年的郵市瘋潮首次注重“量”的概念，批發(fā)價高于零售價。眾所周知，在商業(yè)領域里，商品的批發(fā)價肯定要低于零售價，這種薄利多銷的經(jīng)濟規(guī)律在1991年的郵市瘋潮中被徹底打破，出現(xiàn)了批發(fā)價高于零售價的奇怪現(xiàn)象。人們出于交易和儲存的方便，開始重視“量”的概念，并出現(xiàn)了一些只有郵市里才有的記數(shù)單位，而這些記數(shù)單位的差異往往同時表示了其價格上的差異，盡管其實際數(shù)量是一樣的。如小型張的記數(shù)單位，同樣是100枚，有原封、拼封、原拼之區(qū)分。所謂“原封”是指從郵票廠或國營集郵公司直接出來的、未經(jīng)拆開包裝的100枚，它的品相最好，價格也最高。這種概念發(fā)展到1997年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因為偽品一度泛濫成災，令人防不勝防，人們不得不打開一盒又一盒小型張以檢驗真假，因此現(xiàn)在的郵市里，拆過包裝但仍是“一刀切”的也認為是原封，對其成交價格的影響微乎其微。所謂“拼封”是指由來自兩盒或兩盒以上的100枚小型張拼湊而成原封狀，由兩盒拼湊而成的稱“兩拼”，由三盒拼湊而成的稱“三拼”，拼湊得再多一些則與散張無異。但是沒有經(jīng)驗的集郵者或投資者很容易受騙，用購買原封的價錢買到的卻是拼封，在經(jīng)濟上蒙受損失。還有一種從郵票廠出來就是兩拼，被稱為“原拼”，其價格也略低于原封。在1991年，大量小型張的交易一般不打開熱膜包裝（簡易包裝除外），一旦打開了包裝，盡管是原封，其價格也會打些折扣。版票的記數(shù)單位也很復雜，有挺版、卷版、折版、破版之分。挺版也稱“整版”、“平版”，其中“整版”是與“破版”（也稱“拼版”）相對而言的，“平版”是與“折版”或“卷版”相對而言的，前者的價格比后者一般要高出10-20%，小型張“原封”與“拼封”價格的差別也大致如此。這種差別在郵市高潮表現(xiàn)最明顯，在郵市低迷時則趨弱。舉例說明，1991年發(fā)行的“杜鵑花”郵票，全套8枚，整版是8大張，如果其中有1張被撕開，則只能按破版計價，1991年9月價大約是600元，而整版的市價則是800元，兩者相差200元。又如“銅車馬”小型張，1991年9月原封價為2300元，而拼封價至多為2100元。

    1991年的郵市瘋潮參與炒作者成份復雜，第一次有莊家的介入，像高天放和謝玲玲他們攜巨額資金，在郵市上聯(lián)手造勢。在1991年的郵市瘋潮里，參與炒作的人員成份復雜，有集郵者、以郵養(yǎng)郵者、職業(yè)郵票販子、炒家，并有原先倒賣國庫券的、倒賣家用電器的、倒賣鋼材的各路倒爺，還有各類小商小販混雜其間，如賣冰棍的、賣早點的、賣盒飯的、賣水果的、賣小吃的、賣點心的等，他們應該統(tǒng)稱為“郵票投資者”，因此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將手里的現(xiàn)金在最短時間內實現(xiàn)最大的增值倍數(shù)，其投資過程用公式概括即為“錢——票——更多的錢”。在郵市高歌猛進的初期，其高額回報率吸引著來自各行各業(yè)的投資者，造成各地郵票市場均人滿為患。我國自改革開放以來至1991年已有10余年的時間，一批先富起來的人手頭開始掌握著巨額資金，這一點與1985年和1988年的郵市高潮有所不同，1991年的郵市瘋潮中首次出現(xiàn)“坐莊”和“莊家”這兩個字眼。在大城市的郵票市場里，經(jīng)常能夠看見“大款”的身影，他們運用資金優(yōu)勢，動輒拿出幾十萬、上百萬的資金（這在當時已經(jīng)相當雄厚了），大量囤積郵票，甚至壟斷部分品種的貨源，有時個人實力不夠時，莊家們也聯(lián)手“坐莊”，利潤風險按照各自出資額的比例分配。1991年的郵市之所以如此瘋狂，與大款們的頻頻坐莊、興風作浪不無關系，他們可以基本上控制著一時一地的郵票價格，并且能夠操縱郵票價格的走向是漲還是落。

    1991年的郵市瘋潮無疑是建國以來波及范圍最廣、炒作強度最大的一輪行情。

    中國古語有云“月盈則虧，日中則昃”，1991年的郵市瘋潮發(fā)展到1991年9月下旬已經(jīng)到了強弩之末，岌岌可危了。那么是什么原因促使郵票市場走向全面崩潰的呢？事后分析，原因大致有兩條，一條是通過行政手段來對逐漸脫離軌道的郵票市場進行治理整頓，另一條則是運用經(jīng)濟杠桿即以發(fā)行“賑災”郵票為契機，通過突然加大發(fā)行量來調控業(yè)已瘋狂的郵票市場并且取得成效。

    1991年9月，各地郵票市場開始進入瘋狂狀態(tài)，成千上萬的職業(yè)或業(yè)余的炒郵者，不顧新聞界、輿論界的反復勸導、警告，乃至指責、聲討，將各類郵品的價格一而再、再而三地哄抬到一種令人心驚膽顫、難以置信的高度。特別是在郵電部1991年8月7日公布了即將發(fā)行“賑災”郵票以支援災區(qū)的計劃之后，有些實力雄厚的莊家竟揚言要全部壟斷這種郵票的貨源，因為“賑災”郵票是單枚票，面值80分，盤子并不大，當時郵電部計劃印量是1500萬枚，總市值不過1200萬元左右。這個數(shù)字對于在前幾個月的瘋狂炒作中積累起巨額財富的各路炒家來說并算大。

    與此同時，隨著各地郵市入市人數(shù)的不斷膨脹，治安狀況不斷惡化，出現(xiàn)了不少關于郵票買賣的刑事案件。郵市的漸漸失控不僅帶來諸多治安問題，而且因為人員成份復雜，難免魚龍混雜，不時有偽造品出沒其間，擾亂了正常的交易秩序，坑害了廣大集郵者的切身利益。中國的郵票市場真的到了非治理不可的地步了。

    1991年9月19日上午，上海市徐匯區(qū)工商局、公安局等有關部門聯(lián)合執(zhí)法，一舉取締了太原路郵票交換市場外的非法交易活動，近百名執(zhí)法人員在場外共抓獲了48名非法交易郵品的人，太原路郵市暫時休市。11月20日，上�！督夥湃請蟆钒l(fā)表題為《取締上海郵票非法交易市場》的文章。幾天后，太原路郵市又恢復開放，但是同時規(guī)定，整封的小型張不許公開買賣，版票每次的成交量只限10版，還專門派了幾名警察在郵市里維持秩序。各路炒家開始預感了郵票市場的前途不妙，近于瘋狂的郵票市場也確實從這個時候開始走下坡路的。

    1991年11月10日，北京市西城區(qū)公安分局、工商行政管理局局、文化局聯(lián)合發(fā)布通告，宣布月壇郵市停辦整頓。喧鬧了好幾個月的月壇公園在一夜之間變得空空蕩蕩、冷冷清清。11月11日，《北京晚報》發(fā)表題為《打碎“怪圈”——月壇郵市昨天停辦》的文章。文中指出，“月壇郵市成了地道的商品市場，原來意義的集郵活動已“退居二線”了。今年以來，郵市上買賣糾紛、打架斗毆、欺行霸市、強買強賣、偷盜搶劫現(xiàn)象經(jīng)常發(fā)生，僅各類刑事案件就發(fā)生了27起�！�11月17日出版的《參考消息》還援引了路透社11月11日對此事的報道，“北京的郵票自由市場，曾經(jīng)是中國首都最接近證券交易的金融活動，吸引了數(shù)以萬計急于發(fā)財?shù)馁�徒。在中國，郵票買賣是最佳的證券投資方式�！痹聣�郵市作為“中國第一郵市”，它的關閉對整個郵票市場的去向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是1991年郵市瘋潮行將結束的明顯信號。

    1991年11月19日下午，南京市郵政、公安等有關部門采取聯(lián)合行動，突然堵住市集郵中心大樓兩側，當場抓獲一批正在集郵中心大樓外面炒賣郵票的販子。

    1991年11月23日，成都也貼出《安民告示》，規(guī)定：“凡在興隆街集郵市場收集郵票者，必須在五日內到街道辦事處辦理手續(xù)，否則發(fā)現(xiàn)后進行處罰。

    1991年11月24日，南昌市集郵大樓一樓大廳郵市，也被郵政保安人員強行封閉。郵市事態(tài)的發(fā)展也引起了輿論界的廣泛關注，各地報紙迅速對此作出反應，中央電視臺、北京電視臺、上海電視臺也在黃金時間對此事專門作了報道。

    與此同時，武漢、長沙、合肥等城市的有關部門也紛紛仿效北京和上海兩地的做法，各地郵市均遭到不同程度的治理整頓和關停并轉，各種郵品價格大幅下跌，郵市瘋潮就此剎住，建國以來最大的一次郵市高潮宣告落下帷幕。

【注：未經(jīng)許可不得轉載。本文作者：中郵網(wǎng) m.uj9apui.cn 李國慶】